回忆战友
岁月真是无情，时间的脚步快得可怕，转眼间我当兵复原已经25年了。回想当年的部队生活，就像刚刚才过去的事。那时候觉得很平凡的事，几十年后的今天却难以忘怀。想起那些曾在一起学习、训练、生活和战斗的战友，教人心里泛起一层层思念涟漪。有时像回到了青春年代，快乐无比，有时却不禁黯然伤怀，甚至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......之一：王彦民
王彦民是我县马家庄南洼村人。我们同时入伍，到部队同在一个营，他在四连，我炮连。新兵第一年期间管理严，又不在一个连，我们之间见面少，接触少，仅仅知道有这么一个老乡而已。 我们那是一支很正规的野战部队，几乎没有任何生产劳动，一年四季就是专门训练军事技术，随时准备响应战争的需要。平时训练紧张，空闲时间很少。我那时候爱看书，总抱怨没时间。所以到了第二年，我就主动找连长，请求让我去给连里养猪。连队养猪，一般只有几头，最多也就十多头，因此养猪表面上好像辛苦，实际上没人管，自由的很。正好那时王彦民也给他们连养猪，两个连的猪舍相邻，于是，我们就这样凑到了一起，天天见面。那时候，我们才21岁，稚气未脱，俩人很亲密，无话不谈。 彦民比我高，脸面白净，眉毛细长，一双不太大的眼睛明亮闪光，尖鼻子，薄嘴唇，非常英俊漂亮。性格属于那种活泼型的，爱唱爱跳。他的歌唱得忒好，会唱许多我没听过的歌。我虽好静，但从不反感，甚至还有些喜欢听他唱。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会跳舞。那时候会跳舞的人很少，农村出来会的人更少。但他会，什么交谊舞、迪斯科他都会，还跳得很熟练、很灵活、很优美、很带劲。他有一个小录音机，有舞曲带子。只要没事，他随时就可以伴随乐曲跳起来，边唱边跳。我不善唱，更不会跳，只有听和看的份。他想让我学，多次怂恿我跟他跳，我缺乏节奏感，跟不上，终究没学成。我们就这样快乐地共同度过了好几个月。 85年年底，我们部队奉命南下去云南边境，参加对越防御作战。经过在云南半年的适应性训练，86年6月初我们部队就正式开赴前线，守卫在前沿阵地。 我所在的是步兵营里的炮连，我们排是“82无后座力火炮”，就是那种专门对付坦克和碉堡的一种小型火炮。我们平时训练全连在一起，打仗的时候就分别临时配属给各个步兵连。我们排正好配属王彦民所在的四连，我们又在一起了。 我们守在一个叫“八里河东山”的阵地上，就是后来媒体宣传称作“八十年代上甘岭”的大山上。这里属热带地区，草木丰茂，石头缝里都长草，各种不知名的绿草长得比人高，石崖上爬满了藤条，有的比人的胳膊还粗...... 我和彦民同在一个连，同在一个阵地。我们刚上阵地那一段时间，主要是重修哨位。哨位是用拱形钢板搭成的小洞，周围用土袋子磊起来。里面很小，最多住两三个人，所以叫“猫耳洞”。洞子前是用土袋子和石头垒成的简单工事。彦民是在才上阵地一个多月、修工事时出事的。当时，他去搬草丛里的一块石头，刚走近石头，草里的地雷炸了！当下，一条腿从小腿以下被炸得血肉模糊了。据说，他当时是用一条腿从草地里蹦出来的。 他的哨位距离我大约有200米，直线距离很近，但因为是山地，走起来要绕好远。战场有严格规定，不允许擅自离开各自哨位，加之整天炮击，经常炮火连天，离开哨位也很危险。这就是战场的特点：即使双方互相不打进攻，炮击时刻不停。在这样的环境下，我们仅在刚上来时匆匆见了一次，话也没顾得说几句。 当时一个不熟悉的战友打来电话说:“喂，你老乡王彦民被地雷炸了！”我知道时已经迟了。他已被送到营急救所。在通往营部的山路上，我看到了点点血迹。我赶到营部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。营部有认识我的战友告诉我，彦民在营急救所被紧急截去伤腿，伤情严重，又被送往后方的师医院了。那个战友还给我指着山谷下的草丛，说：“看，那就是你老乡截下的腿！”我泪眼模糊，终究没有看到......第二天，传来消息：王彦民牺牲了！ 本来，正常情况下地雷只能炸掉人一条腿，再就是受爆炸的冲击波冲击，受伤者鼻青眼肿，浑身是土，血迹斑斑。当时很严重，但一般来说并不能致命。不幸的是有一块弹片炸进了他的胸部的要害，更奇怪的是弹片是从他的衣服下钻进去的，衣服并没有烂开。人的大动脉在四肢和头部，胸部受伤往往流血很少。战场上受伤第一是靠战士自救互救，所以在抢救过程中，他胸部真正致命的伤发现迟了一步。彦民就是这样死的，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。 我们那时，伤亡主要是炮击和地雷造成的，伤亡率大约是十分之一。经常有战友被抬下去，在一定程度上，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。说实在的，彦民的死，我也没有过分悲伤，虽然我们同乡，曾经很要好。 可是，半年以后的一天，我去连部时却再也忍不住了。我看到彦民的家信，好十几封，从信封上看得出，有他父母的，还有他对象的。啊，原来他的家人一直不知道彦民已经死了！家里一直不断来信，一直盼望着他回信报平安！我只觉得全身的血往上冲，两眼烫热，眼泪唰地流出来了。 我不禁愤怒地质问连长，彦民死了这么长时间了，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家人？！连长也很难受，说“这是你们县武装部和民政局的事，部队只能通知到地方政府。”稍停一会，他又说，你们县参战人员很多，现在我们还在阵地，可能地方上暂时保密，怕影响其他战士家属情绪吧。 我们在阵地共坚守了整整一年。后来，我平安走下了战场，还获得了一次三等功。可是，有不少战友伤残了，我们县就有好几个只有一条腿的战友。而最让人伤感的是彦民没有回来...... 他的骨灰现在存放在天合园。烈士纪念广场西边第七个石碑上刻着他的名字，镶嵌在墙壁上。 在人们渐渐的淡忘中，25年过去了。 那一年他22岁。 2011年4月24日于合阳[此贴被良石处士于2012-3-29 19:25:34编辑过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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