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能记得背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村，心里这样想的——我要苍穹鸣干雷，径旁生野花，长尾鸟儿枝头息，榜上登科，脚下蹬靴......总
之，我回来了，腰金顶银手托珠地回来了。我要县长立牌坊，我要气哭从前对我不好的邻里，我要让翠花爱我，学校封掉，老师回家，总结是
我不得了了。
就像一个少女，有着闪亮的外衣，和诱惑的肌理，滚热的体温。我记得我和一个同名的乡党，爬遍了那个直辖市的所有可以爬上去的高
层建筑。我将一辈子的楼梯都爬完了，我爱城，我爱它渗透着人的体温，爱它满身弥侵了罪恶物质的化学气息。城是用水泥钢筋做成的少女骨
肉，电管和玻璃是她华丽的衣裳。我爱女人，所以我爱城。我想拥有女人，所以我向往着城。我说，这个世界是我的全部。就这一句，我几乎
把城吞下了。
一疙瘩混凝土就压在了胃里。十年一世，苦不堪言。不敢抬头看天，一看一疙瘩水泥，一看一片片镜子，一看地上人头攒动，我的心就掉进
了蚂蚁窝。我头就晕了，眼就眩了。灌他妈一瓶XO人头马吧，身上才一碗面钱。来瓶二锅头吧，一家伙上了头，攻了心，哇哇地吐了。我开始
呕吐了，我把所有关于城的东西都吐了出来，水泥，钢筋、PVC、空心砖、柏油、红绿灯和丝袜、酒精、睫毛膏、麦克风、湿巾、杜蕾斯、
iPhone、BMW、萨达姆和伊拉克的拉登酒井法子，停住！我不列举，话语稍乱。我开始说，我说我才是我的全部。
我从小怕黑，夜里起来尿尿，我对外婆说，婆你陪我下炕。外婆就生气了骂我。其实我真的是胆小，尿盆就在炕沿下，我就是不敢下炕去。
如今回到家，我夜半三更喜欢独自出村溜达。黑夜寂静的落针可闻，哎呀！我幸福着呢！天上的星星耀着眼，我再也回忆不起城的霓虹。我像
个夜鬼，地梁上坐定，热泪洒下，落在乡土上，我那心里踏实的不能再踏实。我从来都没放弃过名就功成，一番所为。捧着一把土我说，土地
爷爷，我不是失意念根，我是把自己身上扫的太净了。这一把土我从领口灌了下去。
以前，我是站在村口想进城，如今，我是站在楼厦中间想村头，一反一正，一生一世。前段时间一个兄弟说，哥我不该上大学。我说咋了？他说，我不上大学就能在家里，我上了大学我回不去了。我发了短讯给娃，我说，人生苦短，谁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，留他娘的脚，恰是鸡不闻狗不晓，从此空灵。三亩田，引甘泉，哪年坟冢荒草没，你知老子是哪仙？娃回短信，哥我没事，我就是随便说说。
夜深了，我也是随便说说，谁他娘的脱地掉这身世上的孽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