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走来·赛峪行记 赛峪行记
水冰刀
从山河表里的潼关路，到铁马秋风的大散关，是秦岭最好的一段。沿着800里锦衣绣衫的秦川，条条山峪珠簪般一字排开，给关中平原带上了一个硕美的花冠。位于蓝田县普化镇境内的赛峪，正是这熠熠珠簪中的一枚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11月3日，星期六，一伙朋友相约去赛峪一游。从阎禹高速转蒲渭高速，再从蒲渭高速转渭蓝公路，我们一路到了普化镇的韩河小学。勉强驶过学校边的大片泥汤，虑着前路的狭窄和泥泞，大巴车便不肯再送我们一程。背上背包，提上做拐杖用的一截木棍，走出大巴车的一刹那，一阵清冷拂面而来，不由打了个寒颤。这一刻，赛峪不再是遥不可及了。
疙疙瘩瘩的砂石路，迤迤的向东南蜿蜒。走着走着，左脚感觉很不爽，左腿似乎也僵起来。想起08年从华山东峰到南峰途中，腿又僵又疼，亏了同伴的一根竹杖，才勉强走完全程，一丝凉气似乎“哧”的就从胸间冒了出来。赛峪之行，难道在起程的一刻，就要划上句号吗？情急之中，抽出左脚的鞋垫，塞进身上的背包，死马全当活马医吧。不舒服仍在继续，却并没有加重，让我心里轻松了许多。至少，应该能看到赛峪吧，我想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看山跑死马。走过密密的栽着巴掌大雪松的一块块田地，走过星星点点布着许多大卵石的一道道坡梁，水墨洇染的秦岭，还在曚曚的远处。脊背微微沁出汗，忽然间惊异的发现脚不疼腿不僵，半程而废的担心一扫而空，真想如觉悟了的范伟那样也蹦跳两下，打个剪子。过了一个似乎叫做坡根的小村庄，山一下子兀到面前，砂石路也成了水泥路。进山的路这么好吗？赛峪之行将如走在少华山里那样舒服么？疑惑没有持续多久，答案就摆在面前。我们不过是沾了赛峪水库的光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时当秋末冬初，正是枯水时节，水库像个小池塘，一片一片的库滩裸露着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，库滩上白白的石块布成了一个大大船儿，似乎要将我们渡到那赛峪的深处去。如此瘦水，真是一盘排骨了。瘦则瘦矣，不会减了那份诱惑。汪汪的一池碧水，微风吹着，层层涟漪细鳞一般，一颗心便泡在那碧水里了。久堕尘埃，心灵真得在这碧水里泡一泡洗一洗。澄澈，这个世界有几个澄澈的心灵呢？“心本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”，不过是六祖耍小聪明的诳语，骗了自以为是的五祖，骗了好玄好虚的许多傻子。
库坝上一番休整，背包份量减了许多。走下大坝，钻进密密的灌木丛，真正的跋涉也开始了。土路，宽一尺多点，正好容得一个人走过。昨天夜里一阵秋雨，让这羊肠小道显得有点湿滑。红的黄的褐的落叶铺满了路，踩在上边咯咯吱吱响个不停。细细的枝条时时拂着衣服，一不小心，还要拂在脸上，微微的有点痛。峪两边是高峻的山岭，大块大块白森森裸露的岩石，和一抹红一抹绿一抹黄的树与草相间，扯天扯地的悬着。山顶太阳明晃晃的，温暖却不属于我们。这一线天里，属于我们的只有湿冷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小路弯弯曲曲扭着向前，脑子里冒出蛇的念头，身上的冷又添了几分，尽管斑斑斓斓确实像条长蛇。比起蛇，我宁愿想像这小路像是条大蚯蚓。一只一只脚踩过，红湿的泥地露了出来。细细红红的一道，匍匐着扭进了深幽的远方，可不就是蚯蚓吗？身边的小姑娘忽然满脸惊慌的说，“这里不会有蛇吧？”前边的小男孩回过头说，“怕什么，手里有棍哪。”这么冷的天，蛇该蜷在窝里蒙头大睡吧。即使有个别好事的，看到这么一大队侵入者，也该明智的退避三舍，蜷在一边看他们兴冲冲的来，然后满脸疲累的撤。
一路走来，果然没有蛇的踪影。岂止没有见到蛇，虫子、野鼠之类也没有见到。山鸟倒是见到了一只，是穿黑衣套白裙，翘着长尾巴的花喜鹊。正在林间蹦跳着，见到我们，吱嘎的叫也没有一声，就忽的飞走了。伴随我们的只是汩汩潺潺的水声，沙沙的脚步声，树枝偶尔划拉衣服的哧啦声，隐约听到了，忽然就又没了，形同向导的播放器送来的歌声。寂静，除了寂静，还是寂静。行走在这赛峪里，真有些敬亭山中李太白的感觉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峪里的路，处处伴着清浅的水。我们一会儿走在水的左边，一会儿又踩着水中的石块，走到水的右边。路和水，这样的缠夹着，将我们渐渐送到了山的深处。忽然，一座简陋的房子冲到眼前。石块垒砌，泥浆粉刷。房子中间那扇铁皮包着的门，新簇簇的，如同老棉袄补了块新补丁，很显眼，也很不协调。一面墙被灶烟熏黑了大大一片，门前堆着木梯草帽之类，似乎告诉我们主人的存在。门前小小的一块平地上，一方小石头垫着一方还算平整的大石头，是主人的饭桌吗？这么厚重的饭桌，也太奢侈些。山民在这人迹少至的地方吃饭，恐怕还用不着这样的排场，应该是他们用来打山货晾山货的吧。且不管这石头做什么用，先拉过美女坐下来，右手搭美女肩头，左手拉美女左手，喊着美女的老公快来照相。我们的笑声在林间荡悠，给这荒僻的所在平添了许多生气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走着走着，忽然没了路。两边是陡立的石壁，脚下是奔突的山溪。所谓路，其实就是山溪中大大小小的石块。胆大些的健步如飞，胆小些的，便走得小心翼翼。或自个儿向前，或等人牵拽，上高处下低处，偶尔听到一声惊呼，定是有人踏进了溪水。散散的，你走这几块石头，我走那几块石头，终于走完这一截不能算是路的路。回头细想，长久以来，我们不断的处处寻路，实在已被路所迷。人生如这峪里，其实本没有路。存了路的念头，路将越走越窄，终至于无路可走。信马由缰的迈开步子，处处就都是路。人生，实在不必拘泥于预设的路，你走过的就是你的路，你走过的才是属于你的路。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路，重要的是有没有迈开步子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一个小时，又一个小时。水，石头，草，树，还是水，石头，草，树。单调，很明显的单调感便涌上心头。蓦地，一片芦花来到眼前。微风中，朵朵芦花忽高忽低打着旋儿，成了翻飞的白蝴蝶。蝶在舞，心也在舞。我为蝶乎，蝶为我乎？驻足良久，才清醒过来，隐隐的有点怅然，似乎把什么遗失在这芦花丛中。抬目眺望，只见不远处站着位美女，芦花如荼，红衣如火，笑魇如牡丹如玫瑰，举起相机便让这瞬间成为永恒。美女养眼，芦花也养眼，蓄积的疲累和单调一下子便飞得无影无踪。
峪是越走越深，身边的游伴也越来越少，终于只剩了我一个。踟蹰了又踟蹰，脚步终究没有停下。当年王安石游褒禅山，力气足够前行，火把足够前行，却跟着懈怠的同伴一同退了出来，留下无尽的遗憾。王安石感叹说，“力足以至焉而不至，於人为可讥，而在己为有悔；尽吾志也，而不能至者，可以无悔矣，其孰能讥之乎？”今天面临王安石同样的处境，力气是有的，时间是有的，前边还有同伴，像他和同行者那样回去，没有别人讥笑，自己也要看轻了自己。既来之，则走之。即便前边没有太多太奇的美景，至少回想起来，不会有王安石的遗憾，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赛峪毕竟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决心，猛然就看到了白晶晶的雪。还盎然着绿意的草丛上，薄薄的覆着一坨一坨的雪。愈往前走，雪愈发多起来。亮亮的一块冰把一片绿绿的树叶裹了个严实，成了冰的琥珀。这是今年的第一眼雪。没有海拔计，不知所到之处有多高，没有里程表，也不知峪口进来走了多长。然而这雪却做了海拔计里程表。路过蓝田关，登上秦岭，面对茫茫无边的大雪，韩愈满腹哀怨的吟出了“云横秦岭家何在，雪拥蓝关马不前。”往事越千年，秦岭依旧，蓝田关依旧，云依旧，雪也依旧，不同的是人和心情。韩愈身不由已悲难自胜，我们却是自觉自愿怡然自乐，真得感谢这伟大的时代！
天色不早，看看表，已到了返回的时候。更高处云横秦岭雪拥蓝关，自是无从领略无从见识。穿过赛峪，饱览王顺山国家森林公园更无可能。然而这赛峪之行的乐趣却丝毫无减。今天，我们是走的最远，心里最为舒畅的一群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回程路上，见到两件物事，平添了许多快乐。一是红豆。红红的一串，像极了珊瑚珠。这是王维的红豆吗？蓝田绝然不是什么南国，而是典型的北方，可以佐证“不是”。蓝田却有辋川，这是王维曾经的乐土，又可以佐证“是”。不是，或者是，其实无关紧要。无论在哪里，看到这样的一串，“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”，总会不自禁的浮上心头。一是拐枣。黄褐色的果实，粗看左扭右扭，细看像极了万字符“卍”，万寿果的名字果然不是白叫，名实相符。掐下一串掰开来，果肉白生生的透着点绿，细嚼细咂，一股甜中带涩的异美，便从嘴里冲到全身每个毛孔。拐枣是满头白发的阿婆，摆着地摊卖的。扎成许多小把，一把5毛，贵乎哉，不贵也。同来的司机师傅提了其中一个阿婆的竹笼，大叫“这一笼是我的，其它的随便。”霎时间，许多的拐枣就变成了阿婆的毛票。
挥挥手，作别了赛峪。网上百度一番，没有搜到关于她的词条。遐迩闻名的秦岭72峪里，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。赛峪真的是寂寂无名了。然而正因为这样，赛峪才保持了这样一份原始的美，从头到脚淌着天然的野趣。于赛峪而言，偶尔被热爱的人撩开神秘面纱，一露芳容一展惊艳，也就足够了。愿赛峪永远这样的藏在深闺人少知！
